在很多人眼里,李朝晖的作品与其说是摄影,还不如说是科学研究更确切一些。自从他拍摄的那组《大体》在摄影圈引起关注之后,他对创作的热情似乎丝毫没有减弱,相反地却因此投入了更多的精力,用摄影这个工具进行了一系列的拍摄,而影像也成为了他研究的范本和工具之一。

在艺术和研究之间,摄影似乎变的举重若轻,但是却又是缺一不可的,李朝晖用摄影的方式去观察身边发生的很多东西,比如人体的器官组织,再比如当下已经差不多完成拍摄的项目《大体:转基因》。

他的作品《大体》拍摄的是人体的一部分,并在这些人体部分之下放置了标尺,以这两者构成每张照片,看似十分简单,然而,这些简单表象背后的内容又略显复杂。而今年他将携带自己的作品《大体:转基因》系列参展丽水摄影节,这组作品从主题上看显然是延续了之前创作的脉络,不过我们却可以从转基因这几个字里看到他对当下社会问题的深入!很显然,生物学背景出生的李朝晖,把自己的专业素养运用到了摄影创作当中,而且用出了和别人不一样的状态和思路!
丽水摄影节组委会工作人员对李朝晖专门进行了一个采访:

丽水摄影节组委会=丽
李朝晖=李

丽:李老师你好,首先欢迎你来参展丽水摄影节!请问是第一次参加丽水摄影节吗?今年为什么想到把作品带到丽水摄影节来?这些年,你对丽水摄影节的印象怎么样?你觉得它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李:不是第一次,因为我2015年也来了,不过那时候主要是来玩儿的,因为龙泉有两个世界性的宝贝,青瓷和宝剑,所以有机会就想来看看。不过去年在丽水最大的收获还是看到了宋修庭策的那个展,这个展是我去年在国内看到的最好的一个展,这让我看到了丽水摄影节在专业上的追求,这种追求在日益浮躁的摄影圈中是难能可贵的。一个有专业性追求的摄影节当然会吸引那些做严肃创作的艺术家来参与。

丽:今年你的作品名称是《大体:转基因》,我记得好像之前在连州摄影节也展出过,来参展是不是这个项目完成了?

李:《转基因》是我最重视的创作作品,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目前已经趋于完成,主体框架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讲述什么是转基因,这一部分两年前在连州发布;第二部分是关于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转基因,今年我选择丽水来做首次发布。

丽:我今天看了关于你的一些资料,知道你是生物学背景出身的,所以你的作品也一直在延续这样的创作脉络,比如第一组你的代表作《大体》,拍摄的就是人体器官的标本,当时我记得在摄影圈还是引起了颇大的反响!当时那组作品拍摄了多长时间?拍摄的初衷是什么?

李:《大体:标尺下的人体器官》是在2011年开始拍摄,2013年在连州首发,直到去年还有新的拍摄,因为我选择拍摄的不是泡在福尔马林中好多年的标本,而必须是那些新鲜的,被切除后的人还活着的,“器官死了,人还活着”——这是我言语的内容,所以,有些标本比较难拍到。
这个作品并没有单纯的所谓初衷,我是学生物学的,又在医院工作了10年,对生和死的所见和所思肯定会比一般人多和复杂,所以,当我手上有相机的时候,这些东西会自然的成为我的拍摄对象。如果非要讲立意,那应该不是简单的、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是一种复杂的“涌现”。

丽:嗯,这些年来,你的创作似乎一直和研究有关,让人感觉到摄影不仅仅是简单的拍摄,必须和严谨的学识以及主题的背景发生密切的关系!请问你是如何看待摄影和研究之间的关系?

李:就我自己而言,摄影其实并不重要,它不是目的,它仅仅只是工具,是我用来说事的工具。所以,想要有什么样的言说,就会有什么样的摄影。
在我的审美观里,简单、根本、纯粹,是最大的美。科学通过研究从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发现简单的规律,它是关于宇宙万物、时间、生与死的大道,是最大的美。
一个好的摄影师,对他的拍摄对象一定是要做研究的,如果你自己对拍摄对象没有深刻的理解,如何能做到把拍摄对象的内涵实质传达给照片的观者呢?那只能停留在表面视觉效果的满足上了。
至于作品是否呈现研究的过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呈现经过研究得到的这些“大道”。

丽: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组转基因的作品,单从题目上看就非常的科学和专业,我也很好奇,你当时拍摄的时候是什么触动了你去做的?

李:首先还是因为觉得有趣,七八年前我在北大的植物分子实验室里见到几种转基因的拟南芥,转入不同的基因后,植物形态发生了各种不同的变化,有的变成长株,有的有的变矮株,有的变成卷叶,有的变成不长叶子,有的变成不结荚……各种各样的形态,看上去完全不是原来的种类了,这让我觉得非常的有意思,再加上转基因本身是一个受到大家关注的问题,于是我决定从科学入手,开始了这个创作项目。后来,随着项目的展开,我对转基因问题的了解越来越多,才发现转基因远非科学问题这么简单,它还涉及到社会、经济、文化、国际关系、宗教、伦理等等方方面面的问题,正是这种复杂性让我对这个项目的兴趣更大,投入精力更多了。

丽:这个项目拍摄时候遇到过哪些困难和困惑?比如专业知识以及超出你研究范围的内容会不会对你的创作造成一定的困扰?

李:正是这种复杂性使我感觉到了困难。我是学分子生物学的,科学方面的内容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但其它方面,我的认知就差很多,需要大量的搜索了解和学习,而且这种学习和思考是没有止尽的,越了解、越研究、越思考,你会发现你需要了解、研究、思考的东西越多,真是没有止尽。

丽:这个项目,实施起来是不是非常慢,呈现的效果能够和科学的研究发生怎样的关系呢?

李:是的,这个项目实施起来很慢,很辛苦。拍摄的最大困难主要是两个,一是要说服科学家允许我去实验室拍摄,科学家们一般都很单纯,他们埋头在科学研究工作中,不愿意受到俗务干扰,更不愿意与社会争执沾边,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转基因争拗中很少听到科学家的声音,而转基因问题最基础的是一个科学问题,转基因讨论中听不到科学家的声音是一件怪异的事,这也是我去拍摄转基因这个项目的初衷,我要客观的向我作品的观者展现转基因是个什么东西。另外一个困难来自于摄影操作,这些东西的拍摄必须在现场完成,而且要快速完成,不然会对科学家的工作带来干扰,而我的拍摄需要摆实验室台布光,场面很大,而且这么多转基因个体不是一次就能拍到,每天的拍摄都要从安装调试开始,以设备打包结束,每次拍摄还要保证一致的光线,一致的机位,这是一个很头疼的事。比如拍摄拟南芥,我跑北京跑了7次,每次要拍摄一个星期左右,其中艰辛真是几句话无法说清。

丽:要想做好一组作品,确实非常的不容易。我看到你拍摄的对象除了植物还有动物,请问在选择这些物种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

李:我当然希望拍得越全越好。要把一件事说清楚,说得透彻有力,就必需要有一定的样本数量。生物分动物、植物、微生物三大类,拍摄样本都能涉及是必需的。至于具体是哪个品种,这和样本本身的状况以及获得难易度有关。两种植物,拟南芥的转基因偏科学研究方向,而水稻则和我们的生活相关,两种动物,斑马鱼的转基因是纯科学研究,小鼠的转基因则有更多的实用目的。这样,我所拍摄的这五个物种就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方向,这是我所追求的。

丽:转基因问题也是当下大家一直关注的社会问题,站在一个艺术家的角度去看,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可以谈一下你对转基因这个问题的一些看法吗?

李:转基因问题是现代性这个大问题中的一个具体案例。如何看待转基因,要从更大的视角上来思考。这个大问题涉及到人类的生存和未来,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认真思考的。
转基因给我最深印象的是它引起的社会争拗。我们经常会见到关于转基因的争吵,我们大学同学有个微信群,转基因是经常的话题,都是学生物学出身的,有的在国内,有的在国外,有的还在搞科研,有的经商去了,经历五花百门,对转基因的看法也是各不相同,有力挺的,坚决反对的,还有和稀泥的,争吵起来,嬉笑怒骂,有意思极了。社会上的情况也差不多。大家吵得面红耳赤,可有几个真正见过他们争吵的对象呢?我想,如果几个男人在争论一个女孩子,起码要亲眼看看这个女孩儿长什么样吧?这也是我创作这个作品最基本的目的之一。当然,我在《大体:转基因》里想传递的信息要丰富得多,特别是这次在丽水首次发布的《转基因》第二部分,基本表达了我对转基因的看法。还是那句话,一切都在作品里吧。

丽:在资料里,还看到了你拍摄的一个视频,从你的动态影像里看到了生命的滋生和消亡,请问你是如何理解转基因和生命之间的关系?

李:人类本身是一种生命,转基因实际上就是一种生命(人类)对其它生命(也包括人本身)的改造。这其中涉及到的问题十分复杂,有些甚至超出了人类的认识极限。
只有一个东西是肯定的,那就是,生命都会死亡,无一例外,不可抗拒。

丽:本届摄影节,你带来的作品呈现方式是怎么样的?是单纯的影像方式呢?还是有更多其他方式一起来呈现的?

李:主要还是照片吧,外加一点视频、一个小装置、还有一点声音。到时候现场看吧,呈现出来的东西可能更为直观一些!

丽:到目前为止你一共拍摄了多少个物种?这个项目进行到什么阶段了?今后还会再持续拍摄吗?

李:一共拍摄了5个物种,包括2种植物,水稻和拟南芥,2种动物,小鼠和斑马鱼,1种微生物,线虫。至于还会不会拍其它,这要看情况吧,现在不好说。
这个项目的第二部分,“要还是不要”,还只做了一部分,没有结束,所以还会继续把这个做好,完善!

丽:很高兴和你进行一个这样的对话,期待你的项目做的越来越深入,也期待丽水摄影节你的展览和呈现,我们丽水见!